血脂科覆診日(二)

2010年09月27日(一)晴

跟往常我回來覆診時所見的醫生不同，這位蘇醫生異常地沉默，既沒有把驗血報告結果告之，亦沒有問及我膽固醇方面的情況，真奇怪，血脂科竟然對病人的血脂問題無反應！我有點懷疑究竟今天回來覆診為何，而且還要我賠上幾小時。驗血報告方面，幸好陳醫生已告訴我膽固醇在服藥後有改善，壞膽固醇已回落至 3.3，算是不錯了。可是，作為醫生，無論病人是否已由其他途徑得知自己的驗血結果，既要病人回去覆診前驗血，應在覆診時把結果告之病人嘛。

醫生忙著對住電腦熒幕打打打，我唯有自己主動把我最近的血糖記錄表給她看看，她沒有說話，看完便退還給我，又繼續打打打，看到原來當中夾附了大少在八月時做的四十八小時空腹血糖測試，我才記起馬醫生曾說過擔心大少有我的基因遺傳，現在從數據顯示，大少的血糖很正常，即使捱餓兩天，血糖仍然維持在正常水平內，完全沒有低血糖的情況或徵狀出現。想不到這竟然引起蘇醫生第一句說話。

「是在哪間醫院做的？」

「不是在醫院，而是在家裡。只是要知道他在空腹四十八小時下的血糖情況，根本毋須住院，我在家裡照顧著他，每四小時驗一次血糖，就是如此簡單，我可以應付得來。他的血糖看來很正常，起碼對比我的來看，即使我每餐進食，血糖值也不及他的空腹呢。」

蘇醫生冷冷的哦了一聲，大概認為不是醫院做的數據不可靠吧，他們又沒有安排大少入院做這個測試，我應怎樣拿這些數據呢？即使他們不接受也沒所謂，我知道大少身體正常便可以了，反正即使結果異常，亦不見得他們會跟進大少的情況。

這時，我拿出陳醫生給我的轉介信，信內說明了我的壞膽固醇處於高水平，亦提及我做運動時氣喘及胸口痛，提議安排我作進一步的心臟檢查，以偵察是否有心臟疾病或冠心病的可能。她看過後繼續打打打，沒有說一句話。陳醫生說過要把握機會，主動對醫生說出我的問題，請他們幫忙，可是眼前這位蘇小姐實在太酷，我甚至懷疑她是否不想看症，還是根本是偽冒醫生，怕開聲會被識穿？看來我主動出聲，她大概也不會幫到什麼，只是陳醫生交帶過，即管照做，反正事情不由我控制。

「醫生說我的膽固醇高，尤其是壞膽固醇方面，所以寫了 reference letter，千叮萬囑我一定要在覆診時給醫生。」

「水平還可以，也不算高。」

幸好我見醫生經驗豐富，都說覆診要有所準備，否則一旦接不上，便白白浪費時間。我隨即拿出五月時陳醫生處方給我的 Zocor 20mg 藥盒，藥早已服清，但盒上貼上我的姓名及處方日期的標籤，是強而有力的證據。

「驗血報告中壞膽固醇下降了，是因為我在驗血前已開始服用降膽固醇藥一段日子。」

蘇醫生隨即望向陳醫生的轉介信，說：「信上的日期是九月，但你驗血的日期是八月啊！」

其實當醫生的，學業成績出眾，照推論理應思考敏捷，腦筋靈活，怎麼所說的話都如此莫名其妙？

「不對。信上陳醫生說我在九月開始服用 Zocor 40mg 完全正確，因為由九月四日開始，他才把劑量加重了，但在之前，他已處方了 20mg 給我每天服用，我剛才不是說過並給你看過嗎？藥盒上註明了日期，我由五月份已開始服用這藥，不同的是劑量而已。因此，我的膽固醇下降了，是我已服藥三個多月的成效。陳醫生在九月看過我的驗血報告後，才決定加重劑量，改為每天服用 40mg 的，而不是一處方就是 40mg。事實上，陳醫生上次處方20mg 給我時，也寫了 reference letter。」

相信我的解釋已非常清楚了，而醫生應明白一旦開始服用膽固醇藥，便不可以停服，否則膽固醇會更不受控上升，因此，她的態度像不想開藥，仍然說：「這樣，你在服用的藥，醫管局的藥房是沒有供應的，若你要便得自行購買和支付藥費......」

我早已料到有此一著，未等醫生把話說完，我便把早已預備好的「發還醫療費用申請表」展示給她，並說：「這種藥應在醫管局的藥物名單內，那我便可以向公司申請發還已支付的藥費，請你幫我填妥這份申請表和簽署。」

很明顯醫生像沒有料到我早有準備，故當她看到這份表格時，表情有點錯愕。坦白說，這份表格在上次覆診時我已準備好，只是上次醫生根本沒有意思開藥，而我亦因剛動完手術，說話的力氣也沒有，覆診過程草草了事，該份申請表當然用不著。今次我準備充足，加上觀乎這位醫生的態度和語氣，不似會主動開藥給我，怕歷史重演，倒頭來又要勞煩陳醫生，唯有先發制人，除非她真的說不開藥，否則，病人不介意支付藥費，只需她填表而已，她應不會拒絕吧。果然，醫生收下申請表。

「這份表我待會才填，你或許要在外面等一下。」

只見醫生又望著電腦熒幕打打打，然後聽到印表機列印的聲音，我知道差不多要「送客」了，醫生應該把印有下次覆診日期的預約紙、抽血紙(如有)和藥單交給我，然後「拜拜」。可是，估計錯誤，醫生並沒有交給我任何文件。

「我會安排你做一個心臟的超聲波。」

「心臟超聲波？需要打藥入血管嗎？」記得陳醫生曾對我說，我應該要做兩個檢查：運動心電圖和心臟掃描，要打藥入血管那一種，為要清楚知道我的冠狀動脈情況，其他的心臟檢查，對檢測冠心病沒有太大幫助。

「不需要。你就平躺著，塗點啫喱來照的。」然後醫生又望了望陳醫生的信，說：「就只有這個檢查......」她頓了頓續說：「不需要運動心電圖了，況且陳醫生的信也沒有說要做什麼檢查。」

對，陳醫生的信上沒有說，可是她不知道陳醫生在交信給我時，已對我詳述了該做什麼檢查對我才有用呢！不過，蘇醫生也沒有錯，信上的確沒寫明，她沒有問過一句為何陳醫生會提議做心臟檢查，也沒有像陳醫生般詳問我有否胸口痛、氣喘等，也沒有了解我的實際情況，單看一封信便肯安排我做檢查，已經好難得了，不可要求太多。

「我明白，要打藥的話，我也有點怕，我的血管很幼很難找......」

「我知道，你放心啦！」

她知道？她怎會知道？或許這組醫生對我的病因是什麼非常明白，可是細微地方，他們怎會明白？若真的明白，便不會弄至這樣。就如陳醫生所說，為何他們從來都沒有替我驗過膽固醇？在內分泌科一接手我的個案時，我已明確表明我的膽固醇偏高，在入院期間，我亦曾要求過醫生替我驗膽固醇，可是都被拒絕了。現在第一份化驗膽固醇報告，竟然不是經由他們來做，真是一個笑話，他們這幾年來究竟是怎樣監察一個病人的健康情況？據營養師所說，一個經常血糖低的人，很多時都會膽固醇高，是很普遍的現象，一班內分泌科醫生竟無人發覺，在看到私家醫生的化驗報告後，又像突然發現新大陸般，即刻抓住我，像我隱瞞了什麼，幸好被他們發現了。哈！想不到事情本未倒置，我的膽固醇問題早於十多年前已存在，比低血糖情況更早，醫生卻只專注於血糖方面而無人理會我的膽固醇問題，我打定輸數，一心想找私家醫生跟進這問題時，這一組醫生又抓住來跟進，他們的飄忽態度，令我摸不著頭腦。我放心？唉！不知醫生的意思是指那一樣？若他們早幾年已出手幫我治理膽固醇，我的心臟負擔便可早日舒緩一點，不過，我恩怨分明，這跟蘇醫生無關，她沒有直接參與診治我的病，不應向她發牢騷。

「嗯。」

「下次覆診前，想你抽點血。」

「吓？我剛才不是說我的血管很幼很難找嗎？抽血打 drip 可免則免。」

「我知道，但開了藥，也要看你服藥後的情況，就只驗這樣。」

要抽血，驗多少樣根本無分別，還不是要受罪？我明白醫生的意思，我不是一個不講理的人，她說得有理，我只是心底裡盤算著到時又要被刺多少針才能成事，想起已毛管戙，打幾個冷震。

「醫生，是否需要空腹？」我知道驗膽固醇需要空腹抽血，上次在抽血中心的經驗記憶猶新。

「對！午夜過後別進食，空腹回來抽血。」

「可是，我空腹很易血糖低，恐怕趕不及回來抽血，我已因血糖過低而暈倒。」

「我們知道，但驗膽固醇的確需要空腹。」

「哦！」反對無效，我認命，心想，醫生常說她明白，究竟她明白什麼？記得馬醫生經常提醒我要定時進食，每兩小時，甚至一小時便進食，過時進食會引致低血糖，這會構成生命危險，我時刻謹記，可是，現在卻又要我過時進食，以保持空腹狀態來驗血。

「這樣吧，午夜臨睡時喝一杯 corn starch，不要吃其他食物了。」

「哦。」她的建議說了等於沒說，還不是要空腹八小時，天曉得空腹當天會發生什麼事，莫說一杯生粉水未必足以支持我空腹八小時，若遇上因腸胃敏感而無法飲用生粉水，我便要為著驗血而冒生命危險，蘇醫生究竟是否了解我的病？若換了是馬醫生，他一定不會要我冒險空腹抽血。

抽血和藥單的問題都說了，意味著這次覆診已是尾聲，只待醫生把一些文件列印出來，大家便可「散 band」。

「其實，對你的病，我們已沒有什麼可做。」醫生突然冷冷地說。

這句話，在最近幾次住院時已聽過。我心裡非常明白，也很感謝這幾年來他們為我作過的努力。我對他們已沒有任何要求，不是每種病都可以根治，馬醫生早已言明，能找到病因和治療方法，我已非常感恩，那敢再有要求？

「我知道，只是有時血糖真的比較低，無辦法唯有入院。」

「即使入院，也不會對你的病有任何幫助。」

「是嗎？」

「對你的病，是！」

「哦。」蘇醫生說得如此直接坦白，我雖感有點意外，但想深一層，她也是講事實嘛。只是，我在想，既然他們沒有什麼可做，甚至入院也起不了什麼作用的話，那回來覆診為何？短短十多分鐘，不見得會比住院幾天更能觀察到病人的實際情況吧？她會否在暗示我在浪費資源，在浪費他們的時間呢？還是想我知難而退，主動提出不回來覆診呢？

「你要到診紙嗎？」

我搖頭。是時候送客了。我已拿著袋想轉身出門。

「病假紙？」

醫生主動提出，著實令我感動，即使我用不著，至少她曾在病人的立場想過，折騰了半天，一張病假紙可為病人免卻一些不必要的麻煩，特別是對著多疑的上司。

「我今天請了假。」

「若沒有其他問題，請你到外邊等等，待會有職員會把所有文件給你。」

「謝謝。」